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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自習后推開家門，臺燈的光暈里總坐著泡茶的爸爸。他慣用那只磨砂玻璃杯，揭開茶罐時會有沙沙的輕響。春茶蜷成黛青的小團，遇著滾水便舒展成帶絨毛的嫩芽，像剛睡醒的嬰孩伸著懶腰。

"頭道茶叫醒茶。"爸爸傾斜壺嘴，讓水柱沿著杯壁滑落。茶葉霎時化作游動的小銀魚，在琥珀色的茶湯里浮沉。我湊近看時，細密的水珠正從芽尖沁出來，像晨露綴在柳葉上。第二泡改用鳳凰三點頭的注水法，葉片次第綻開羽狀脈絡(luò)，在水中跳起安靜的芭蕾。待到第三回續(xù)水，茶色已轉(zhuǎn)為蜜黃，葉片溫順地臥在杯底，像是玩累的孩童枕著月光酣睡。

爸爸讓我托著杯底慢慢轉(zhuǎn)圈，說這樣才能嘗到完整的茶味。初入口的微澀漫過舌尖，卻在喉間化作清甜，恰似含過薄荷糖后的回甘。白霧裊裊攀上鏡片，混著窗臺上金銀花的暗香，在鼻尖織成濕潤的網(wǎng)。杯壁上凝著細密的水珠，倒映著我和爸爸靠在一起的影子。

望著杯中沉浮的葉片，忽然想起書包里那張滿是勾痕的口算題卡。上周還錯得滿紙橡皮擦痕，今天終于得了滿分。原來茶葉也要經(jīng)歷三次滾燙的浸泡，才能把山野的春光釀成金黃。我摸著杯壁的溫度輕聲說："明天該挑戰(zhàn)應用題了。"爸爸的笑紋在茶煙里漾開，驚動了杯中一片打著旋兒的嫩芽。